先生介绍
王水玉,女,生于1940年,江苏丹阳人,小时跟随父母到常州金坛生活,高中毕业于常州金坛的华罗庚中学,1959年考取了南京农学(1984年改名为南京农业大学)的畜牧兽医系。1964年毕业后由国家分配,到北京的中国兽药监察所(简称中所)工作,主要做研制疫苗的科研工作,参与出血性白血病、破伤风、炭疽、仔猪副伤寒等方面种毒的培育。1980年南京农学院从扬州迁回南京,复校后,应学校的召唤,回到南农任教,为南农培养出了一批优秀人才,如南京农业大学动物医学院预防兽医学系主任姜平教授,南京农业大学应瑞瑶教授等,还兼任办公室主任。1988年参与玄武湖公园经济鸟白鹳的巴氏杆菌病的确诊,论文还被英国杂志《畜牧与兽医》所选用。1998年退休,退休后,应人邀请,到生物制品公司做顾问。
品酒者,必先闻其香
我喜欢将每一个人的人生比喻成一坛美酒的酿造。不同的生活经历不断向酒坛里添加配料,不同的性格用不同的手法进行调和,再加上岁月时光的封存,埋于这人世间,等待着每个接触的人的品鉴。
私下里问得教授年纪,已是古稀之年,原以为教授会有垂垂老矣之感,眷恋午后阳光,与蒲扇和摇椅为伍。可初见教授,却是大吃一惊。没有想象中的蹒跚或是疲乏,即使是一下午的旅途之后,她依旧保持着十二分的精力。观人者,必先观其眸。眼睛是心灵的窗户,王教授的眼睛里,没有那么多的沧桑,它带着几分笑意与和善,以温柔的目光打开你尘封的心扉,好像能看透你的灵魂一般。
真是个精神矍铄的奶奶啊!
王教授似乎有种独特的魅力,在她身上,我们仿佛感受到了自家亲人般的暖意,不自觉地,放下了拘束与紧张,拿起纸张,细细听王教授讲述那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故事。
在南京农学院的那五年
享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并成功考取大学的我们,其实很难体会当年上学的艰辛。在缺衣少食的年代,能将身心投入学习,无论是在家庭还是自身方面都绝非一件易事,而幸运的是,出身普通家庭的王教授在学习方面受到了家人的鼎力支持。当时的大学制度与现在不同,只有农师类和理工类两类可供选择,而出于对畜牧兽医深沉的向往,教授毅然选择了农师类,并加入南京农学院,开始了五年的畜牧兽医之旅。在校的日子里,王老更加刻苦,投身于对知识的不懈追求当中。一周七天,要上六天课,而在宝贵的休息日,她也经常去图书馆翻阅各种文献,解答疑惑。
由于时代不同,当时教学方式也与现在动医院的体系有很大不同,当时的学生从大一开始就有实践课程,1958年掀起“大跃进”浪潮后,学校开展了三年教育革命,提倡教育与劳动相结合。因此当时的大学生都要被下放到农村进行劳动锻炼和生产实践活动。在这种情况下,王教授每天都要到地里干活,平时课也就在农村上。艰苦的生活条件不仅没有打垮教授的身心,反而锻炼了自己,丰富了经历。但教授直言,对她来说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大五那年的实习。当年大五实习是由老师带队,分各小组到不同地点实习,而当时王教授正是分配到了山东兖州的兽医院。与现在的宠物医院不同的是,当时牲口还是人们耕种的主要劳动力,所以,来医院看病的都是像马、骡子、牛、猪等大动物。教授说,给大动物看病,也讲究望闻问切,但要克服心理上的两道障碍,一是要克服恐惧心理,大型畜牧动物它们的攻击力远比家养宠物高得多,在接触过程中,要时时提防它们用角或蹄部攻击自己。而第二点,便是不能怕脏,当时设备远不及现在,在做手术时,需要用手直接接触牛的肛门,口腔等等,如做直肠检查时,要从动物的肛门将整只胳膊伸进去。这等活即使放在当下怕是连男生都无法坦然面之,更何况一个女孩子!但是教授说,当时大家面对类似这种工作时,都特别积极,都以“不怕脏,不怕苦,不怕累”为口号,女生甚至比男生还要踊跃,而且大家都觉得女生胳膊要比男生细,做检查要更方便,就这样,大家都积极认真对待这些又脏味道又难闻的工作,没有一个人喊脏喊累。王教授直言,每一场手术中,最令她紧张的部分就是麻醉,稍不注意过量了,就可能使病畜当场死亡,想成为一名合格的麻醉师没有丰富的经验是不行的。然而,有些手术却不需要麻醉也能完成,老师曾经接到一例病例,一只马畜突然开始痉挛,在地上打滚,当教授及同窗们一筹莫展的时候,一名老中兽医对马检查了一会儿,之后为马针灸了几针,之后马的痉挛竟奇迹般地消失了,大家又惊又喜,对老中医的妙手感到惊讶。而这次的经历更是使王教授坚定了勤奋学习,投身研究的信念!
在听完王教授的大学生活后,我莫名感到几分自卑,不因出身的优劣,只因思想的高度。我们被誉为生长在蜜糖中的一代,从未体验过艰辛的我们自是不知学习的可贵。宽松的大学生活像是一片青草覆盖却沼泽遍布的草地,我们追逐美丽的蝴蝶,享受课余的安闲,却不留神陷入泥沼,愈陷愈深,荒废大学生活,更是荒废人生时光!我们不缺乏先进的设备,优越的条件,我们缺乏的是那股为理想,为信念,为了投身科学而孜孜不倦不断进取的精神!同为大学生,我们与教授的差距又何止一鸿沟!
王教授与采访者
十年一日的科研生活与诲人不倦的教师人生
当年的新中国是极需专业人才的时候,本科毕业的学生大多由国家统一分配,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为国家的发展发光发热。就这样,1964年毕业的王教授进入了中监所工作,教授的工作主要是对旧种毒的检查,找出其中可以重新利用的部分。日复一日做着同样的工作,重复着同样的步骤,有时甚至一天都出不了实验室。而且由于环境,或者是种毒本身的原因,可能实验做到一半突然发现培养基已经被污染了,又要重新开始实验。我们惊异于这般无趣却又严谨的工作,教授却平淡地说:“污染就污染了,重头来就好了”。教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,却是在我们心头重重一击!在刚结束不久的毕业意向统计中,我惊异地发现,有从事科研打算的学生少的可怜,而在被询问道为何不肯在实验室工作时,他们无不抱怨实验室工作的枯燥与繁琐!而当下,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因实验多次失败受挫后就放弃了科研工作,没想到教授可以如此风轻云淡地面对这件事,这更是引发了我们对于时代和人物的更多的思考。之后,教授和我们说道,当时指导他们工作的老先生们都是从国外回来,对于实验室工作要求十分严谨,平时也会告诫他们实验工作免不了失误,只要下次吸取教训就好。所以十几年的实验室工作,老师在老先生们的熏陶下,成长了许多,也将老先生们身上那种严谨的科研态度传承了下去。
1980年南农复校后,在学校的号召下,老师回到母校,开始了她的教育事业,主讲畜牧微生物学,并担任班主任。当时刚恢复的南京农学院的卫岗校舍还没有完全收回,只能在临时搭建的芦苇平房上课,老师们休息时只能睡在临时搭建的木板房里,在夏天还好,但到了冬天,燃起煤炉,满屋的煤烟,为了防止煤气中毒,门窗也关不严,这是多么艰苦的环境,但老师却说当时条件虽然差,但抱怨的人却没有,大家都一心投入工作中,除了上课,王老师还要兼做班主任,在老师教第一届学生时,班级里有名同学经常写小说,上课不听讲,期末考试连挂了好几科,王老师就用心开导他,最后这名学生知道了学习的重要性,最后毕业时考上了北大的法律专业研究生,老师风趣地和我说:“他以前不是喜欢写小说嘛,于是就学了法律。”除了教学任务,王老师还要继续科研工作,平时既要备课,又要去实验室。1988年五月,玄武湖鸟类生态园里有只白鹳突然发生死亡,前期的一系列检查都没找到病原,之后就找到了王老师,经过一系列的取材、微生物检查,终于发现了病原——巴氏杆菌病,之后发表的相关文章被英国杂志《畜牧与兽医》所选用。直到1998年退休,老师做了34年的科研工作,任教期间,老师曾参与一个关于正常菌群的生态制剂的研究,这一个过程整整用了十年的时间,实验室工作如果没有亲身经历是无法体会其中的辛苦,也许工作一天你会觉得没什么,但是如果让你重复做一年,做十年呢?当问及教授科研工作最重要的是什么时,教授说能耐得住性子很必要。虽然实验室工作枯燥,但教授说她很欢喜实验室工作,不管什么事,如果加上自己的兴趣,再枯燥的事都会变得妙趣横生。
我们总说当下的时代是浮躁的,是经不起推敲的,更是一个难以有教授和专家存在的时代。人们总在追逐功利,总是渴求迅速而又巨大的成功,他们身上,缺少那股钻研与沉着的劲。我们总是能发现高校课堂上学生难以与老师互动,难以融入课堂的现象,我们将原因归结到学生对于课堂的不重视与老师的乏味上,但若是把这个问题挑拣出来,我们不难发现,它与社会浮躁的风气却是极为对应。学生的心燥了,他们就难以将自己融入课堂,老师的心燥了,课堂便很难有真正的知识存在。像王老师这种几十年如一日,真正热爱科研,享受科研的人,当下社会还能找到几个呢?
古稀之年,她依旧年轻
高中时期的王老师就十分喜欢运动,在高中时代曾作为手球队的一员备战江苏省运动会,大学期间还参加了院篮球队,运动会时也经常能看见老师的身影。在采访期间,碰巧遇见了当年的院篮球队队长、研究遗传育种的黄月英教授。所谓谈笑有鸿儒,往来无白丁。与王教授相交甚好的黄月英教授亦是个风趣的人,看到我们在做采访,幽默地说道:“要做采访的话,也应该采访我啊。”聊到了当年,王教授说黄月英教授就是她的老大姐,而且黄教授就负责王教授的迎新,之后,两人在一个球队打球,学校复校后又一起同时回到了南农任教,转眼间两人都已进入古稀之年,但两人的情谊却依旧不减,前几年两人还一起去了台湾旅游。有人言,人心险恶,身处繁杂的社会中,就要懂得封住自己柔软的内心,以防止被“恶人”所伤。然何谓“恶人”?每个人在既行的生活轨道中按照自己的价值观办事,无善,亦无恶。再加上许多人身边即便有许多真心朋友,但是经过时间的冲刷,不是我们遗忘了他们,就是我们被他们遗忘了,能够真正记住彼此的真的少之又少,但两位老人都很珍视对方。此外,交谈之中,经常会有人给老师打电话,约老师吃饭,由于老师家住常州,不常回南京,所以一回来,许多故人都想和老师叙叙旧,在老师与他人的寒暄中,我们能感觉出,老师是一个人缘极好的人,亦是一个真诚对待朋友的人。在谈及如何与朋友相处,老师直言自己很愿意帮助别人,能帮的极力去帮,她更是对我们说,“一定要多交朋友。”只有真心对待别人,别人才能全心全意对待你,这是不变的真理。
壮哉我南农动医,勇之我动医学子
作为阅人无数的教授,作为南农动医院的元老,王教授似乎有很多话想跟我们说。在学习方面,她教导我们:“学习动医专业,一定不要骄纵”。南农在我国排名44,作为一所211高校,它的学生都是各高中的翘楚。优秀学子总不免骄傲,总不免沾沾自喜,骄者必败!脚踏实地才会有成果,才会有收获。搞科研就要有耐心,做临床更是要就要有能吃苦、不怕累的决心。只有沉下你的心,真心热爱,真心投入你的工作与生活,你才能有更大的进步!
学习是自己的事情,学校为我们提供基础的知识,为我们的学习提供必要的基础设施条件,而若是需要更高等的知识,更深奥的理论,就不仅仅需要我们投入课堂生活,更要时常去图书馆,查询相关文献相关资料。要我们自己去丰富自己,去完善自己,去向自己的目标迈上一大步!
王教授不仅仅是学校一名学士渊博的教授,更是每一名学子的人生导师。“凡事不要太较真,随遇而安,热爱自己的生活,热爱自己的工作。”教授和我们说这句话时,嘴角总是带着一抹笑。我突然想到几件事,那就是高校大学生伤人事件。浮躁的社会孕育的自然不是隐士,它孕育出的是一群浮躁的人。当下大学生大多是独生子女,从小便受到家人万般宠爱,由此养成的娇生惯养,唯我独尊的性格更是难以融入集体生活。我们总是按照个人喜好办事,对于一点点不公正的待遇便难以放下,我们难以宽容或是原谅受过的伤害。王教授一席话正是希望我们能更洒脱地去度过生活中的每一天。
美酒者,必回味悠长
在这次采访中,给我记忆最深刻的不是王教授自身卓越的成就,而是她对于人生的态度。乐观,开朗,大度,洒脱,不拘小节,助人为乐,广结善缘……古人云:“大隐隐于市,小隐隐于野。”王教授给我们的感觉就是闹市中的一株幽兰。隐士不代表与世隔绝,不落俗尘,而是在这纷杂的名利斑驳的世界中保持一颗纯真的本心。我们作为新一代的大学生,享受学校或是国家优厚的政策或是舒适的生活环境,可我们却与教授相差甚远!
见贤思齐焉,见不贤而内自省也。向教授学习,学习教授认真求实,严谨耐心的研究态度,学习教授乐观洒脱,不拘小节的生活态度……平静地面对生活中的挫折与诱惑,不骄不躁淡泊名利。如一杯老酒般香醇,如一捧山泉般清冽,亦如一株莲花般高洁。荣辱不惊地立于人世间,创造自己的精彩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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